按照忍·杰尔明的安排，几人围着大桌子开始吃饭。
尽管起初林无明还热情洋溢，可很快气氛就陷入僵局。
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。
一个死去的人，突然生龙活虎地出现在面前，还重返青春似的年轻了二十岁，任谁脑袋上都会有一串问号。
你不是死了吗？怎么还坐在这？
哟，鲁迅的棺材板都压不住啦？
——类似的话，自然是不能直接开口问的。
令林无明感到奇怪的是，竟然连忍都没有认出古洛格丽。
饭菜很丰盛，不必再吃一顿胖揍。
喝下一大碗甜口绿豆汤，林无明满足地拍了拍肚皮，不由感到盛夏的美妙。
夜晚，凉风吹拂，细品美味，也是极好的享受。
正在这时，忍的父亲突然开口。
低哑的嗓音，男人声带像破旧的风箱，说话直发呼噜声响：
“忍。”
他的眼珠像镶嵌在树皮中的瘤子，直直地盯着忍的面部，吐出一个字来。
第一时间，林无明感到后背一阵发紧。
这种凶神恶煞的面相，无论是放在什么样的小说故事中，都让人意识到他的危险。
绝逼是大反派。
他到底要说什么？
林无明不由停下动作，眯着眼睛望向他。
接着，男人便在众目睽睽之下，伸出手指。
那根如老树根般粗糙黝黑的手指，尽可能捋直，指向隔着整张桌子的对面——
忍，她的胸。
胸前，有一张白瓷盘子。
盛着一根香肠。
“给我。”男人说道。
林无明眨了眨眼，一时没明白男人的真示意图。
身旁，忍神色嫌弃地看了他一眼，夹起香肠。
随后，以投掷手里剑般的速度，将香肠迅速丢出！
——嗖！
男人隔空用筷子夹住香肠，放到自己的碗里。
两人眼疾手快，如同进行过一场手里剑激战。
战争过后，两人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。
林无明嘴角一阵抽搐，旁边的红发女人捂嘴偷笑，双眸弯曲如同柳叶。
自始至终，男人都再没有开口。而林无明直到杰尔明咽下香肠后，才确认他的目的真的只是吃香肠。
不愧是父女俩。
摩斯密码算是被你们给玩明白了。
林无明面无表情，只能继续默默向餐桌上的美食发起进攻。
也罢，自己本就是外人，听不懂当地方言也属正常。
与其在意，不如做好眼下的事情，好好享受美食。
咦，这猪肘子酱香浓郁，好像味道不错。
“左！”
林无明刚想伸出筷子时，紧接着，男人拉风箱般粗糙的嗓音，再度传出。
下一秒，整只猪肘连同盘子不翼而飞。
“恩？”
林无明抬头，发现忍早已将烤鸭丢到桌子对面。
自己想吃的菜，被人抢先了。
林无明深呼一口气，平复下心底的情绪。
这俩吃货……
算了算了。
这里毕竟是忍的家，自己作为外来人，如果起冲突肯定会吃亏。
这样想着，林无明转移了目标。
咦，这里有苹果派，来两块！
接下来，类似的事情发生了几次。
“右！”
“背！”
“景！”
“假！”
每一次，都是以忍·杰尔明开口，突兀地蹦出一个让人摸不清头脑的字来。
不等林无明反应，忍已经领会他的意图。要么是夹菜，要么是干杯。
总而言之，林无明一口饭都没能吃下。
简直就像两人有意为难他。
淦！
你们家吃饭都是这样吃的吗！
正当林无明心底吐槽时，两人又突然起身，扔掉碗中吃一半的美食，跑去院子里去。
“来吧，让我看看你的技艺！”
一边说着，男人递给忍一把铁锤。
“哼，父亲的技艺，忍早就学会了！”忍不服输地接过锤子，高举就要敲打。
“有长进。但是，看这个！”
月光下，两人你一锤我一锤大汗淋漓的画面，别有一番景色。一大一小，较真的样子看着让人莫名其妙。
却又忍不知嘴角微微上扬，为他们感到开心。
尽管并没有认真地在锻造武器，但仅仅只是练习，也让人浮想联翩。
十年以前，忍也是在这种环境下一点点长大的吧。林无明没来由地想到。
一旁，身边的红发古洛格丽表情欣慰，望着门外庭院中的两人，露出温情的目光。
她脸上的笑意像美酒般醇厚。
“真好。”她淡淡道。
林无明无奈轻叹一口气。
对此，他表示赞同。
阔别多年，一家人能再次团聚，确实是人间幸事。
铁锤敲打间，杰尔明不断抛出新的字眼，把忍近年来的情况问了出来，包括她如何被赶出家门，如何来到奈落村，又如何遇到林无明。
尽管方法笨拙，但那个不善言辞的男人，归根结底还是想要更多关心忍的。
“家的味道么。”林无明喃喃自语，望着桌上残羹剩饭，陷入沉思。
与此同时，庭院几乎同一时间出现一声炸雷——
“什么？你说那个浑身懒散的混蛋，是你的师父？”杰尔明大叫，一锤子敲得震天响。
“是的，不过父亲……”忍顿了顿，忽然抬起头，少见地露出认真的表情。
“他虽然懒散，但是很勤奋！”
忍的双眸中隐约闪烁着微光，目光紧看着杰尔明说道。
杰尔明再度陷入沉默。
这个奇怪的解释，任谁都会反应不过来。
半晌后，这个黝黑干瘦的男人，用鼻子冷哼一声，继续敲打手中的红铁。
“再来！”
铛铛铛！
屋内，红发古洛格丽露出和蔼的微笑，眯眯眼看着林无明。
门外两人的对话，自然传到古洛格丽和林无明的耳中。
林无明正默默低头吃饭。
“啊啦，那个孩子对你评价很高呢。”古洛格丽特意凑到林无明肩旁，笑眯眯地看着他。
林无明没有理会，偷偷从杰尔明的餐盘中抢走本属于他的烤香肠。
“想要假装也是行不通的哦？看看你手里拿着的茶杯，茶水都要洒出来了呢。”
林无明看向自己的右手，分明在颤抖不止。
看来以后还是得少冲点才行。
深呼一口气，林无明转而看向古洛格丽。
他的目光平静，淡笑着开口道：
“懒惰又勤奋这种词，不可能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。”林无明叹了口气，接着补充道。
“下次，我会教她用词更考究一些。”
古洛格丽笑而不语。
林无明缓缓抬起头，目光穿过大门，掠过庭院，望向空中那轮明月。它照亮乌云，将柔和的光照亮大地。
不似骄阳，会刺痛人眼。却比太阳更伟大，照亮黑夜。
林无明心底琢磨着，再次望向桌上的菜肴。
七零八乱，活像狗爬过一般。
没什么珍馐美味，也没有没有繁多的礼数。想要吃哪盘，去拿便是。吃腻了，去打铁也行。
来来回回，自由自在。
真好。林无明也在心底默默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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